正值春光乍泄之际,北风凛冽,叶长明领着人手快马加鞭,一路往太华山而去。
三月二十五日纯阳宫举行掌门传位大典,诚邀天下武林同道观礼,声势盛大,藏剑山庄自然不能缺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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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紧赶慢赶,叶长明终于在二十日这一天到达太华山山脚,其他人留在山下客栈里休息,他带着叶咏携着贺礼登山。
太华山高而陡,上山的道路虽有台阶,却仍嫌险峻,好在山顶宫门之处宽敞而和缓,让人一路紧绷的心略略放松。
许是已经接到通报,叶长明到得太极广场时楚凌子已经携人等候,叶长明连忙上前见礼:“劳掌门久候,晚辈失礼了。”
楚凌子是个鹤发童颜的道士,实际岁数并不大,只是此前所练功法出了问题,这才黑发变白。但也正因为这一次走火入魔,楚凌子勘破后功力更进一步,被掌门选为接任人。
只见他微微一笑,和蔼得紧:“叶小友多礼。”将人虚扶起来后又问道:“不知令尊近来可好?我与他阔别已久,倒甚是想念。”
叶长明便回道:“家父身体康健,只年底受了寒一直不曾见好,这才不及参加掌门接任大典。家父特令晚辈奉上他近几年遍阅群书后所做随笔,盼请掌门指点。”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本手札,双手奉上。
“他倒还记得这事。”楚凌子感慨一声,接过手札,也不翻阅,只爱惜地抚了抚封皮,“昔日我与他书信相交,常有不同见解,便约定做好随笔待日后详谈。”他将手札收进袖袋,对着身后之人招了招手,道:“离大典尚有几日,这几天叶小友便在观中歇息。这是我门下弟子,谢一剑。一剑,你带叶小友去厢房,好生招待。”
谢一剑领命出列,道:“是,师傅。”
叶长明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楚凌子身后的人,只见他一身黑白道袍,束得腰身纤长劲瘦,背上一柄长剑与头顶发冠齐平,脸上殊无表情,只一双墨似的眸子隐有光彩。
不待叶长明多做观察,谢一剑伸手一引,带着人离开。叶长明只能与楚凌子告别,匆忙跟上。
客房僻静雅致,已有不少人入住,分配给藏剑山庄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,屋舍良多。
三人进得院子后谢一剑却并未离开,他看着叶长明似有话讲,眼睛瞟了叶咏几次,叶长明似有所觉,便让叶咏前去放置贺礼。见他走后,叶长明看向谢一剑,道:“不知谢道友有何指教?”
谢一剑道:“听闻藏剑山庄不仅铸剑之术一流,剑法也是超绝,在下有一剑,想请教叶公子。”
叶长明诧异看他,竟发现他极度认真,似乎并不觉得对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提刀论剑有何不妥,不由有些好笑。道:“掌门大喜之日,我不曾配剑。”剑在叶咏身上,而他已带着礼物离开。
“这…”谢一剑露出失望神色。
叶长明微微一顿,四望之下,去一旁折了枝柳条,三两下剔了叶子后在手里试了试,道:“若谢道友不计较,我便以此为剑。”
谢一剑凝眸半瞬,点头认可。
二人便来到院中宽敞之处,互相执礼,叶长明以内力灌注在柳条之中,令其坚韧笔直,挽了个剑花后横“剑”在前,笑道:“谢道友,请。”
谢一剑便也取剑相对,道:“请。”
天光乍破,细看才知那是剑光流火,二人交手间碰撞出来的动静不小,引得叶咏也围在一旁观看。
胜负未分之际,忽有一人闯进院内,口中唤着“一剑师兄”,叶长明知是来寻谢一剑的,与他示意后收了招。
谢一剑虽不情愿,但也只能停下,转过身问:“云沧师弟,何事?”
云沧道:“适才我路过太极广场之时,掌门正在寻师兄。”
“知道了,我这就过去。”谢一剑应了声,回头对叶长明拱手道别,随后与云沧二人离开。
叶长明看了看手中柳条,发觉已被对方剑气削去不少,不由摇头,随手扔在了树丛里,对上叶咏不高兴的脸庞,不由笑道:“谁得罪你了?”
“不就是那个谢一剑?”叶咏叨咕:“公子远道而来,长途跋涉,又是为贺他师傅大喜。他倒好,不让公子休息不说,还邀你比剑。公子车马劳顿,疲乏得很,他便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。”
叶长明听得摇头,“观谢道友模样,想来爱剑成痴,他有意与我比剑,我又怎好拒绝?”他扭了扭脖子,接着道:“不过确实有些酸软,晚间得用热水好好沐浴才是。叶咏,你记得备水,自己也去浸泡一番。”说着准备往里走,眼角余光却见到去而复返的谢一剑,一愣,“谢道友?可还有事?”
谢一剑回头,本是想与叶长明再另约时间试剑的,只是凑巧听到他与随从的对话,一时惊觉自己的做法太过无礼,随后见叶长明对自己的维护觉得心里一热,而今见他相询,脱口道:“我院中有温泉池,晚间可要一起?”
叶长明闻言,眉头一抽:“…谢道友,你我二人不过初次见面,你便要邀我同浴?”
谢一剑不明何意,茫然看他。
见他一副“怎么,不可以吗”的表情,叶长明总算是对他有所了解,想来往日里一心练剑,对俗世人情没有认知,无怪乎能邀初见的人比剑了。叶长明心头也有些想去那温泉池,便不再多说,道:“那等谢道友忙完,再来唤我吧。”
夕食过后,谢一剑果然来邀叶长明同浴,叶长明便拎着叶咏备好的换洗衣物与他同行。
谢一剑喜静,住的地方略远,群山环抱之间,一点萤火微微簇亮,温柔得像是佳人的眼眸。
那温泉池不大,浸泡三两人却也足够,两人除去衣裳迈步而入,在这冰天雪地里觉出一丝温暖。丝丝缕缕的热气蒸腾而上,两人虽然隔得近,面上却也似蒙了一层纱一般,看不分明。
叶长明见他正襟危坐的样子,不免有些发笑,便随意寻了个话题:“南地平缓,少见高山,太华山风景奇美,谢道友可否带我于山中游览几番?”
谢一剑偏过头,道:“好。”待要转头,却又忽然停住。
“谢道友在看什么?”
谢一剑却忽然伸手,往他肩头探去,叶长明只觉一颤,不由低头看去,对方修长的手指按在他肩头一颗红痣上,甚至还轻轻抹了一抹。
“是痣。”谢一剑收回手,抬头。
“…”叶长明嘴角一抽,“谢道友以为是什么?”
谢一剑眨了眨眼,没有说话。
叶长明伸手摸了摸那颗痣,尽量让自己忽略掉那一刹那肌肤相触的感觉,笑了笑,不再讨论这个问题,转而问道:“谢道友经常与人比剑吗?”
谢一剑点头,又摇头,“来客中用剑之人不多,剑法高超者更少。今日只与你比。”
今日?叶长明挑眉。谢一剑似乎读懂他的疑惑,续道:“往常在山中每日里都会与师兄弟们比剑,这些日子的来客用剑之人不过合掌之数,已悉数讨教。”
叶长明忍着扶额的冲动,问:“你与客人比剑,掌门不曾说什么?”
“…”谢一剑眼眸闪动,不再回话,叶长明便知楚凌子想来也已阻止过,但显然并没有断绝谢一剑试剑之心,不由失笑。
他这一笑,表情便更加生动,一双凤眼微微弯起,又因着热气,泛着浅浅的粉色,像是初春里新绽的桃花,惹得谢一剑目光流连在他眉眼间许久。
两人已然浸泡许久,叶长明感觉疲乏尽褪,便一起起身。待得去取衣裳时,却发现许是没有放稳,包袱已经掉进了一旁冷水泉中,不由一愕。
谢一剑这时也已看见,便道:“叶公子如不嫌弃,便穿我的罢。”
叶长明并无洁癖,见此只能点头同意:“有劳。”谢一剑便快速穿戴好,回了房间取了一身干净的衣裳,叶长明匆匆换上才发觉这衣裳与谢一剑身上的除却颜色,完全一致。好在他俩身量相仿,穿着竟很是合身。
这衣裳银色居多,与藏剑山庄衣服大有不同,叶长明穿着少了几分华贵,多了几许出尘,谢一剑也觉颇为合适。
“雪天路滑,你衣裳也得晾洗一番,不若今晚就在此处休息。”谢一剑提议。
叶长明也不想就这样穿着对方的衣裳回去,便点头同意。二人于是提着衣裳回到房内。
谢一剑向来自食其力,是以院内并无小童,叶长明看着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,他便自觉拎着衣裳去浆洗。
叶长明站在一旁观看,颇有些不自在,自己却又实在不会,便只能不停道谢,谢一剑自是摇头。
几件衣裳很快洗完,谢一剑将之晾好,又在下面放上加了香料的熏炉,免得衣裳冰冻起来。
随后,各自就寝。